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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婠浑身冰冷,手上生疼,身子禁不住打颤发抖,她面无异色起身,绕着那两个物件看了看,问道:“不知这一个作价几何?”
李道婆斜了她一眼,冷道:“价贱,若能多刮些民脂民膏,少供养些金枝玉叶的公子千金,千万架也造得。”李婠只当听不懂,正色道:“婆婆欲推广革新之法,只如今官不理,富不为,民无力,我有一法可让其天下皆知,婆婆可想一闻。”李道婆垮下脸:“你个女子懂甚?快快使人抬了东西回去。”
李婠不理,说道:“现今女子梳棉纺线、摇纱纺步连日不止,一月只得纺六匹,现今官差以现钱折布税,只得贱价卖于商人,层层剥利,百姓艰难。”
李道婆听此,冷哼一声道:“说这些作甚?官不理,富不为,人人都捂着眼睛当瞎子,你到是个明眼的。”
李婠又道:“不敢当明眼二字,请婆婆听我一言。
梁州占据地利之便,在仓江以南,下通横州,淮水一代,与西京、台州,绍南三地比邻,前二者土地贫瘠,民食不能自给,以种棉为生,若建商队顺仓江而下,半日可达,往返也只需一日光景。若收棉,以搅车去其籽,集坊中之力,织成布匹,以新式纺机,一月可得布匹八倍有余,必当堆满仓库,届时远贩西京等地,其利远超寻常布行百倍不止!
李道婆不喜权贵,不耐烦听这些,说道:“什么利不利的,奶奶怕是说错了地方,与我何干?还是请回罢,从新寻个人说说你的宏图大计,老婆子不懂这些。”说罢,起身便要走。
李婠忙起身,跳了腹稿几段,话说快了些:“今日得见您,我心坠坠,腹稿几万,只怕言行有失,我确实有良策,还请婆婆一听。去岁,梁州建了一织坊,现有女子三百人。”
李道婆听到这儿,倒是停下了脚步,回头问道:“你建的?”李婠点头应是。李道婆这才正眼打量了她下,随后转身又回凳子上坐下:“你是为着你的织坊来?”李婠道:“是也不是,只是都通一道。”
她接着道:“若有厚利,便能再招木匠,再买地方,再开十个,百个,千个女子织坊,让其遍布城村,而后全天下!日后再招三百人,三千人,三万人,三十万人又有何难?若有厚利,商人怎不会闻风而动,建织坊,请女子出工,届时,再无可层层盘剥之利,届时,天下女子都有可谋生之路!待布匹丰盈之时,物多价贱,人人可得衣穿!”
李道婆道:“官府可不是吃素的,这么多女子在织坊内,到时帽子一扣,你怕是有牢狱之灾。”李婠道:“届时,有其余商人闻风而至,织坊会遍地开花,不独我一家。如此,可消减其疑心,我再许以重利,上供衙门,必定能成!”
李道婆听此,笑了笑:“若能在我闭眼前见见这盛景,我必然能含笑九泉,死后也瞑目了。这听着到好,只怕施为起来,困难万分。我有一物赠你,你等着。”她转身去了屋内,出来时手拿有一个图册:“此十八种新式织法是我此生所得,现今我回的日子浅,只教了其他农妇前三种,我送后九种与你,助你成事。”
李婠接过,深深一拜:“多谢婆婆。我愿以百金为聘,日后供奉婆婆终老,请婆婆随我去梁州罢。”
李道婆哼了一声:“人家都捡金蛋,你倒是第一个想将金鸡揣走的。只是我如今只得这些革新法子,我老了,再不会有其他的,你这算盘是打错了,我去了也只是白白耗着你的粮食。”
李婠又重复了遍:“请婆婆随我梁州去罢。”李道婆道:“宿州是我故乡,从我回家一天起,我就发誓,此生不离她一步,你自个儿回去罢。”
李婠不动,面露难色。李道婆道:“怎么,要赖在我这儿不成。”李婠道:“我有个难言之请,不知当说不当说。”
李道婆道:“都说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?”李婠回道:“还请婆婆勿传其他人革新之法!”
李道婆听此,蓦然垮下脸,直直盯着李婠:“怎么?想独占了去吃独食?赚了便要贪了全天下人的?”
李婠道:“从长远计,如果推广脚踏式织机于个人,女子只会被困在家中,日夜不停纺织,不得休,日后,商人会闻风而至,压低布价,官府也会收更多重税,于女子而言,只会更苦。女子进了织坊,每月有银钱拿,税收又坊内担着,此为大善。若其他织坊压低女子工钱,延长女子工时,也是不行,因着人往高处走,我这织坊开着,人便会往我这边来。如此,才能经久不息。”
李道婆只道:“愚人,愚人!你那些宏图大计我管不着,只是待你织坊遍布天下之日又是何时?十年?百年?期间,布匹求大于供,自能换得银钱使,日后的重利重税,怕还在梦中。”
李婠听后,再三思索,忙道:“是我愚钝了,只顾着前方,没见着脚下,还请婆婆谅解。”
李道婆摆摆手:“你不要我传出去,法子多得是,没有大大方方说出来的,我晓得你的意思。”
两人正说着,门外传来敲门声。不时,一个汉子出去验看,原是陈昌,三七忙出门去迎,接过伞为陈昌撑着,惊道:“二爷,您怎么来了?”陈昌道:“我见雨大,来接你家二奶奶回去。”三七一面迎人进来,一面道:“二奶奶正在房中,二爷要不您到厨下等等,我叫夏菱去接。”
陈昌见茅檐低矮,只觉无处下脚,说道:“这雨也不大,我在檐下站站。”三七一听,便晓得他的意思,忙去叫夏菱去请。
李道婆、李婠二人在屋里听了这门官司,李婠道:“婆婆,失礼了。”李道婆道:“快些回去罢,你家人来接了。回去记得换身干爽衣衫,莫要生病了。”李婠点头应是,又朝李道婆拜了拜,才出门去。
陈昌站在檐下,见李婠乌发微湿,外披着件长衣出来,自三七手中拿了伞,快步上前,环着李婠,将伞撑在她头顶离去。
第45章
这儿二月间,还没出冬日,天冷苦寒,李婠才淋了雨,半冷地撑着大半个时辰,回了在宿州落脚的院子后,才将换了干爽的衣衫便病倒了,众人忙去请大夫。
这日雨大,天色又晚了,大多医馆关门闭客。一小厮寻来寻去,找个隔了五条街的医馆,只那坐堂大夫不愿出门,道:“雨大,请病人自个儿上门。”他也不知要躲懒还是脑子转不过弯来,回去如实回了陈昌。
陈昌在床头守着人,听此一怒,出门便将人当头踹到在地。他顾忌里头人,低声厉道:“蠢材!他不来,你不会那绳子‘请’他来”?或者那银子‘砸’他来?”那人作恍然大悟状,立即起身便要走。
陈昌拂袖喝道:“牵马来!”那人忙道:“二爷,雨这般大!这次我去必定能请来!何况其他人怕是也要回转了。”陈昌只道:“少废话些,快去牵马来!你说说那医馆在何处。”那人见此,一面说,一面将自个儿骑的那匹给了陈昌。
陈昌登鞍上马,鞭子一挥,压身飞马,顺着雨蒙蒙、黑压压的街道而去。不到两刻钟,守在院门前的小厮便见陈昌打马而回,一大夫面朝下横在马上,口中“哎哟,哎哟”地直叫唤。那小厮见此,忙上前拉缰绳。
陈昌伸手抹了把脸上雨水,将人提溜下马,快步拉着人去了院中。那大夫颤巍巍拎着药箱,一话不敢多说,跟在身后。
夏菱、冬青两人守着李婠,见李婠发高热,人也叫不醒,急得团团转,终地见大夫来了,连说好几声‘阿弥陀佛’‘菩萨保佑’。大夫进屋,忙理了理衣衫,请说道:“烦请两位姑娘请出这位奶奶的手来。”
夏菱从帐中拿出李婠手来,见李婠手上指腹手心通红,烫了几个亮锃锃的水泡,心中又是自责万分。大夫诊脉看了,说是染了风寒,冷气凝于脏腑,后发了高热,随后依着症状开了方子。夏菱忙接过,去厨下煎药。
大夫正要告辞,又听陈昌问:“这手该如何?”大夫回道:“这倒是小病,先用剪子在热火上烤下,后将泡子剪了,涂上烫伤药,不初七日便能好。”陈昌点头,挥手让大夫出去。
大夫敢怒不敢言,随意拱了拱手便告辞,到了门口,一小厮呈上二十两纹银,一路说着好话送大夫出门,那大夫一面接了,一面笑着回了。
陈昌命人备好剪子等事物,轻轻拉着李婠手,以大夫所言,将泡子剪了,上好药。他见这手心上横亘着一道旧伤疤,轻轻摩挲着这道伤疤,亲了亲后,心道:“这手倒是命途多舛。”后又将手放回被里,出了门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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