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听了海云桃的话,苏幽微愣了下。
当时,和她一起参与编制书籍的团队里,就有个师兄,也是妻子刚生下了孩子。她和那个师兄明明担任了同样的工作。可是,周围的人,每次都是在背后议论她,说她没有照顾孩子,不是个好母亲。但没有一个人提及过那个师兄,没有人说那个师兄不是个好父亲。就仿佛是社会公认了,这个师兄并不需要照顾孩子。
也是今天听了海云桃的话,苏幽才忽然意识到这点。没错,为什么女人就需要平衡事业和家庭呢?为什么男人就可以只顾及事业呢?
想起以前的事,苏幽叹口气,轻声道:“不过,我之所以对易天愧疚,并不是只因为这一点,更重要的是……我曾经生出过,想要带着他寻短见的念头。”
闻言,海云桃睁大了眼。
什么?!还有这种事?
苏幽握紧了手,鼓起勇气,将埋藏在心里的往事,全部说了出来:“在生下易天之前,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,生孩子是这么艰难的一件事。那些女性长辈都说,生孩子是每个女人必经的,是非常轻松的。如果喊痛喊累的话,那就是矫情。可是我亲身经历后,觉得太痛苦了。我难产,疼了一天一|夜,终于把易天生下来。我的身体大出血,非常虚弱,可是没有任何休息的时间,她们便抱着孩子过来,让我给他哺乳。每隔两小时,孩子就要喝一次奶,我就必须得醒一次。我本来睡眠就差,这样子根本就无法入睡,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状态。后来,我因为乳腺炎,而导致发烧,疼得我快要死去。而易天也不知道为什么,那个时间段非常闹腾,在我稍微睡下之后,他便会尖叫出声,并且哭闹不止。我每天都是低烧的状态,浑身疼得要命,无法睡觉,不断要哄他。我都不知道那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,只知道自己每天都在哭,后来,我居然就生出了想要带着易天一起离开这个世界的念头。我知道自己的这个念头非常荒谬,但是我控制不了自己……现在每次回想起来,我都觉得自己不配为母亲,甚至不配为人。”
回忆到这里的时候,苏幽浑身都在微微颤抖。她现在每次看见佟易天,都会为那个时候的荒谬念头而忏悔。
苏幽并没有想取得海云桃的谅解,她甚至在说出这番话前,就已经做好了海云桃会远离害怕自己的准备。
她知道,自己的这个念头太可怕了。
但这个时候,海云桃却搂住了她,声音里带着安慰:“妈,不要这么想,那个时候,你只是病了而已。就像是人受了凉,就会感冒发烧一样,这都是无法避免的。”
听完苏幽的倾诉,海云桃有些明白了,那个时候的苏幽,应该是得了比较严重的产后抑郁症。其实这种病情,在后世也是非常常见的,只是在这个年代,大家还没有引起重视。
而且那个时候,苏幽处境太难了。她母亲早逝,父亲和丈夫,还有婆家,都不在身边,只有一个田小莺照顾她。可是听苏幽的叙述,还有对田小莺为人的了解,海云桃觉得,田小莺当时应该也没起多大的作用。甚至于,有可能还故意使坏了。
苏幽一个人要经历这么多,实在是太难了。
海云桃轻轻拍着苏幽,继续安慰着:“妈,你没有任何问题,生孩子养育孩子本来就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。那些女性长辈,她们之所以没有告诉你,一来可能是因为她们自己都忘记了,毕竟人在遇到很大的痛苦之后,会麻痹自己,忘记痛苦回忆。二来,可能传统思想认为,女人就应该要吃苦耐劳,喊疼喊累就是矫情。你不用觉得内疚,你只是因为太累了,所以才会导致你的情绪和思想暂时失控,让你出现那样的念头,那都是你无法控制的。”
海云桃是真心能够理解,她听说过,这个时期,审讯间谍时,就是让他们几天不能睡觉,所以说不让人睡觉就是一种严酷刑法。
而苏幽当时一连几个月都没能好好睡觉,她能不精神失控吗?
听着海云桃的话,苏幽心里仿佛有暖流涌过:“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太不称职了,当时田小莺告诉我,说别的孩子都有母乳,身体健康,但我却因为发炎,不能给孩子哺乳,会导致孩子身体虚弱。她还告诉我,同一个病房的产妇在生了孩子之后,休息一个小时,就去下地干活了。当时的我,一想到这些,就觉得自己非常失败。”
海云桃忙道:“才不是呢,她在胡说八道!你看易天现在身体多好,也没见虚弱呀。还有什么生了孩子之后就马上下地干活,那产妇的家人,就不是什么好人,他们手断了吗?非要这个时候让产妇干活,他们就应该被狠狠揍一顿!”
了解到当时的情况之后,海云桃忍不住问道:“那妈,你和易天的爸爸,也是因为这件事而分开的吗?”
苏幽点点头:“算是吧,生下易天之后,我很累,也很痛苦,看见所有人都觉得烦躁。后来,我居然生出了想要带着易天寻短见的念头,我觉得自己非常可怕。几个月后,佟智民也回来了,可是我感觉自己的病还是没好,我不肯让他碰我,我看见他就觉得厌恶。也许我私心里,就是怨恨他没有在我身边照顾我。其实他也是无辜的,因为当时战局很乱,那个时间段,他也不能回来。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,我不断跟他吵架,说自己后悔嫁给他,后悔跟他生孩子,要求跟他离婚。他开始时不同意,可是后来,见我闹了太多次,他没办法,只能同意了。我把孩子交给了两个长辈抚养,自己则出去工作,去野外收集各种药材资料。后来过了很久,我的心情才慢慢好起来,才放弃了那些可怕的念头。我虽然好了,但是我始终觉得自己对不起易天。”
海云桃终于明白了,原来公公婆婆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分开的。
海云桃握住了苏幽的手,一字一句道:“妈,当时你是病了,没办法控制住自己。如果你当时强行待在家里,守着易天,可能会导致更严重的后果。你没有办法,只能先自救,这是对的。你虽然是母亲,但是也必须先爱自己,才能去爱孩子。现在你病好了,未来你还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跟易天相处。不要沉溺于过去,一切往前看。”
苏幽没有想到,自己最后竟是从儿媳妇身上得到这样大的安慰。
这些年来,她一直是孤独的,可是现在,海云桃靠近了她,理解了她。
苏幽重重握住了海云桃的手,她终于明白,自己再不是孤岛了。
回到农场之后,海云桃便将苏幽和佟智民当年的事,全部告诉给了佟易天。
佟易天听完后,单手搂着她,一直沉默了许久。
海云桃则将头枕在他的胸|前,轻声道:“千万不要责怪婆婆……也不能怪公公。”
佟易天则道:“不,我谁都不怪。我只是在想,以后,我绝不会让你落入那样的境地里。”
也是在听完了自己父母的故事之后,佟易天才真正理解了,为什么海云桃当初会如此恐惧生孩子。
海云桃将他搂得更紧一些:“当你意识到这点,我也不会再害怕了。”
海云桃之前之所以害怕,只是害怕自己像原身,像苏幽那样,独自身处困境,无人可求助。
海云桃确信,如果某天她真的决定生孩子,那么佟易天必定会尊重她,理解她,并且会全身心地照顾她。
这样的话,还有什么值得害怕呢?
这个夜里,海云桃主动吻上了佟易天。
夜色浓重,花香浮动,人影缠|绵。
而在情动之际,佟易天在她耳边轻声而郑重地道:“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。”
而隔天一早,海云桃便被身边的响动惊醒,原来是军队发出了命令,要求所有军人立即去军区集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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